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143章 佳音

關燈
早飯做好了,武獨端著吃的過來,兩人放在廳堂中,準備用飯。

廳堂裏不知何時多了個人,正慢條斯理地坐著喝茶,卻是久違了的費宏德。費宏德一身風塵仆仆,剛抵達不久,府上人四處找王太守要通傳,唯獨沒往廚房去。直等到武獨做完飯雙方才碰面。

段嶺:“……”

費宏德帶著笑意,朝段嶺點頭,雙方已是老相識了,費宏德甚至不起身,說:“猜想趕一趕路,說不得能蹭口飯吃。”

人來得太突然,段嶺甚至一下沒反應過來,下意識地說:“費先生來得正好,早飯一起吃吧。”

武獨:“……”

楞了一會兒後,費宏德方笑著起身,說:“拜見大人。”

段嶺大喊道:“費先生——!”

來一個費宏德,比給他千軍萬馬還管用,簡直是天助我也!段嶺本以為費宏德只會遣人送糧或是回一封信,沒想到居然自己過來了!

段嶺激動地上前,拉住他的手,忙請他坐,又跪坐在案前,朝他恭恭敬敬地行禮,高興得不知說什麽是好。

費宏德樂道:“年前初見大人,便覺像個小孩兒,如今還是與小孩兒一般。”

段嶺此刻的心情就像武獨那夜在桃林裏頭翻跟鬥一般樂,恨不得出去跑上幾圈,但費宏德這麽說,言下之意也是讓他穩重點,便不好意思起來。

“費先生怎麽親自來了?”武獨朝費宏德拱拱手,雙方這才各自坐下,武獨又吩咐人舀一碗粥過來,讓費宏德先吃早飯。

“在遼國待久了,想念中原飯食。”費宏德說,“終究吃不慣,胃也不舒服,還是南方的夥食熨帖些。”

段嶺笑了起來,費宏德說:“兩位請,不必管我老頭子。”

大家先各自喝粥,段嶺心道只要你願意留下來,雖然鄭彥不一定請得動,但讓我親自給你做飯伺候你吃都行。

“這粥煮得頗有大家風采。”費宏德喝了一點又笑道。

“鄭彥教的。”武獨說,“學庖丁之技,先從煮粥開始。”

“是吶。”費宏德看了一眼段嶺,說,“從煮粥中學火候,過猶不及,一樁難事。”

“嗯。”段嶺過了足足好幾個月,已習慣了直來直往的對答,如今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愛打機鋒、話裏有話的丞相師父面前,腦子堪堪轉過彎來,知道費宏德是暗示自己,凡事都需要“火候”。

“還得練練。”段嶺說,“就怕時間不等人。”

“嗯……”費宏德若有所思,卻沒有再問下去,時間不等人是什麽意思,段嶺也有自己的暗示與擔憂,費宏德便問:“陛下近日身體如何?”

“離開鄴城時,身體還是好的。”段嶺答道。

段嶺沒有催問關於借糧的事,既然費宏德來了,口糧就一定會解決,哪怕沒借到,也一定有他的辦法。費宏德坐下後開啟的這第一個話題,對於彼此,對於鄴城與整個南陳江山來說,才是最重要的。

“任期多久?”費宏德又問。

“循例是三年。”段嶺答道,“就怕待不了這麽久。”

只要能把鄴城收拾完,自己就得回去了。

費宏德說:“也罷,這段日子大夥兒都閑,便慢慢地,也好好地想想吧。”

話題到此為止,段嶺知道如何回朝,事關重大,費宏德也未有決定,但那天潼關一別之後,費宏德一定也想過這問題。

“遼國怎麽說?”武獨問。

“幸不辱命。”費宏德笑道。

段嶺徹底松了一口氣,起身朝費宏德行禮。費宏德忙又謙讓,解開隨身的包袱,說:“西涼王子赫連博回去後,寫信將你們在潼關見面一事告知了耶律宗真,耶律陛下禦筆一揮,便將糧食調來了。”

謝天謝地,段嶺心想。但費宏德又說:“這裏還有一封親筆信,是予你的,囑你來年開春什麽時候若有時間,請你親自往遼國走一趟。”

段嶺:“……”

段嶺接過信,卻不拆看,任其放在案幾上。武獨說:“這算盤倒是打得響。”

費宏德說:“本來耶律陛下也該調這批糧食出來,畢竟陳遼二國過往爭鬥,如今面對元人,倒成了唇亡齒寒的弟兄。武將軍,恕老夫說一句沒眼色的話,有些事,該放下的,還是暫且放下吧。”

武獨沒有說話,對他來說,師娘與師父死於上梓,與遼人有脫不開的關系。尋春雖說死在上京,但若追究……

“他說什麽?”段嶺問。

“非常意外。”費宏德說,“耶律陛下說,看過赫連王子的信後,他一宿未眠。”

“好的。”段嶺心想這麽說來,耶律宗真應當是猜到一些事,三人之中,知道段嶺真正身份的人只有拔都,連赫連博也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是南陳太子。只會告訴宗真他現在的名字叫王山。

至於耶律宗真是怎麽猜到的,有沒有再采取別的措施試探南陳,就不清楚了。

“這裏還有一個匣子。”費宏德從包袱中取出一個木匣,遞給段嶺。段嶺看了一眼武獨,武獨替他打開了。

段嶺:“……”

“這是什麽意思?”段嶺看著木匣內的東西,起初段嶺還以為那長條形的匣子是個劍匣,內裏墊著絨布,上頭擺著一排十一個桃子,有大有小。

費宏德答道:“他說你看了自然就知道。”

“桃子?”段嶺嘴角抽搐,這意思是讓自己快點逃嗎?

武獨問:“你給過他什麽定情信物?”

段嶺:“……”

“我沒有給過他定情信物!”段嶺忙辯解道。

武獨已習慣了這小子到處沾花惹草,可又拿他沒辦法,畢竟都是人家認識自己以前的事,他能怎麽辦?遼國皇帝認識段嶺的時間還比他久一些。

費宏德只是笑,不說話,答道:“糧食過得幾日就到了,我年紀不比年輕人,趕路幾日,竟是不支。”

“快請費先生下去休息。”段嶺忙吩咐道。

段嶺讓手下人給費宏德安排了休息的地方,在廳堂內看著那盒桃子,武獨也不多問,走到廳外去閑逛,留他一個人在廳堂中。

“吃是不能吃的。”武獨在外頭說,“又青又小,想必也是拿頭年結果的桃子來酸你,種起來倒是可以。”

段嶺驀然想起來了,在上京自己與父親住的院子裏頭,有一棵桃樹,郎俊俠曾經說過,桃花開的時候,他爹就會回來。

那天耶律宗真想帶他往中京去,段嶺辭了,給他的信物就是連著桃子的一根桃枝。

莫非耶律宗真把那次的桃核種在了禦花園裏,如今已長成樹了?

段嶺唏噓良多,約略猜到了這一切——應該是這樣。連中京的桃樹也長起來了,一眨眼就是兩年多。這麽說來,也許耶律宗真已全部猜到了。

他還是拆了那封信,上面是遼文,依舊稱他為“段嶺”。大意是經年一別,年前從赫連博處得知他一切都好,心裏甚為寬慰。如今行蹤漂泊,更甚於費先生,抵擋元人軍隊,只怕是門苦差事。

當年救命之恩未忘,如今糧食已送去,望堅持住,相信他可以,怕就怕布兒赤金拔都率軍前來,段嶺顧念舊情,不敢下手。

人都來過了……段嶺心想,看到信中所言,想起了往昔上京時光,甚是懷念。

宗真又說,聽聞令尊辭世消息,扼腕痛惜,定有報仇之日。

段嶺心裏隱約不安,轉念一想,是了,應當是赫連博告訴他的。

末了提到匣中有桃,正是當年上京一別後,段嶺遣人贈予他的桃枝,取“桃之夭夭,灼灼其華”之意,拿到以後,宗真便將它種在禦花園中,不意開春時竟長出來了,今年結了這麽十一枚果子,便一並摘了給他送來。

明年開春時,若有話想說,可到中京一敘離情。

段嶺合上信,靠在榻上,許久後,出了口長氣,他拿著桃子到外頭去,朝武獨說了。如今天各一方,只希望不要變成與拔都那樣。

武獨聽完過往之事,想的卻是另一個問題。

“有人刺殺他?”武獨不解道。

“對。”段嶺想起往事,說,“我替他擋了那一下,所以也許是為了償這點情,才借了糧食,接下來就要見過面,才能再議了。”

這也是人之常情,如今二人各自站在自己國家的立場上,不可能感情用事。若沒有進一步的合作,耶律宗真自然不會一味地來幫他。要出手可以,須得給他利益,或至少出示足夠的利益。

“莫要想得這般勢利。”武獨說,“感情嘛,多少總是有的。一半一半罷了。”

“嗯。”段嶺點點頭。

武獨又說:“聽聞遼帝三宮六院,如今也有皇後了,妃嬪更是許多,你還是……”

“你說什麽呢!”段嶺拿著匣子要揍武獨,武獨笑了起來,在陽光下看著段嶺,低下頭,親吻他的臉頰。

“我想把這些桃子種起來。”段嶺說。

武獨答道:“我幫你吧。”

武獨卷起袖子,與段嶺將桃種在房外院中,不知能活幾棵。末了段嶺撣幹凈泥,將林運齊、嚴狄、王鉦與施戚叫過來,吩咐自己要離開幾天,這段時間裏頭,府裏事情暫時聽費宏德的。

鄭彥又不知跑到什麽地方去鬼混,武獨留下一封信,讓他暫且代為照看,當日便與段嶺點兵,前往潯水。

潯水北岸,暮色蒼茫,沿岸山巒籠罩在黃昏的微光之中。

“你想做什麽?”武獨說,“看了遼帝的信,如今想去遼人的地方搶劫了?”

“不。”段嶺說,“潯陽一帶已經沒多少人了,元人輪番入侵,遼人管不過來,只能把老百姓收回城裏頭,你看這兒。”

段嶺展開地圖,給武獨看。

兩人騎著奔霄,段嶺坐在武獨身前,武獨隨手扯著韁,駕馭奔霄在岸邊徘徊,一手把段嶺摟在懷裏頭。

“從黑山谷起。”段嶺說,“沿著山裏河流下來,出潯水,是一條水道。”

“嗯。”武獨懶洋洋地整個人伏在段嶺背上,看著地圖。

“在這兒砍樹。”段嶺說,“盡快把樹全部砍光,扔進水裏頭,順著河流漂下來,再在鄴城北岸上游十五裏處的狹窄河道兩旁等。”

“明白了。”武獨說。

“先砍八千棵樹。”段嶺說,“將過冬的炭預備下來再說。”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